第四天 ‧ 第一场 ‧ 第四名:郭朝河 ‧ 《朝向梦想的那一端河流》
《与时代拔河》

吴鸿铭的命运与养殖的鲍鱼有点像,不约而同地,卡在时代的转型中。先说说鲍鱼业好了。客套点,这是个高价值经济的产业。随便上一家餐馆,一颗鲍鱼的市价,绝对会让已分泌的唾液在看到标价后,硬生生又默默回吞。

难听点,这是没人要接手的夕阳产业。作为全台湾最大的鲍鱼生产区,福隆目前从事鲍鱼养殖业的劳动人口,平均年龄都在60岁以上。台湾的乡下少年郎啊,个个都嚮往炫目摩登的都市生活,每个人离开小镇后,转身就成了陌生过客。

怪不得他们,谁叫个个鲍鱼公主都难搞。照顾她们要无微不至,早晚贴心呵护还不够,最怕是经不起老天变脸;任何一个异动,风浪稍微凶,身矜肉贵的鲍鱼,都会惊慌失措。就算不被石头压死,也会被自个儿的心脏凌迟。

每位都有公主病,天天都是鬼门关。能侥倖活到两年,已是人间的七八十岁。这份好不容易,岂能没有抬高身价的道理?但作为吴鸿铭的仁和鲍鱼,命又更苦些。

身为良心事业,这裡採取直接跟大海连接的养殖方式,水门如城门,跨入养殖的城区内就犹如高尚住宅区。吃住上等,住的每块石头都经过精心挑选,而且彷如大理石打造,一堆一砌像是凡尔赛宫,让每位鲍鱼小姐都能在白天安稳地躲在宫中修养,待深夜时分,才懒洋洋地携伴出宫,摊在石头上悠哉吃绿藻赏月光。

这种娇生惯养的货色,自然也要配合豪门价才能入口。只可惜,时不予台鲍。对岸的鲍鱼集团被东南亚列为拒绝来往户后,前几年改弦易辙,决定转攻台湾。

儘管都是俗艳小妞,发育过程早熟,平时又挤在高密度组屋,口感吃起来自然无法与上流社会的黄花闺女相比,但中国牌的抄底低廉价格永远都是催眠剂,让大多数食客情愿委屈味蕾,也不愿伤了荷包。

面对国内外价格竞争,肯付高价的吃货老饕又日渐稀少。你说,仁和的鲍鱼能不心累吗?但说起吴鸿铭,上述的委屈似乎不算什麽。

他是个高材生,4年前在高雄医学大学药学正苦读博士学位第五年。但父亲一声要人继承家业,他就毫不犹豫回家帮忙。原以为只是待个一两年安顿妥当,就能继续回校唸书,没想到一做就离不开;一离开,老家或许就散了。

他有个大哥也在老家,但哥哥没兴趣养殖,只想平澹教书过日子。他看着固执的老爸,叹了一口气,只能将自己的医学梦埋葬,决心好好搞好鲍鱼养殖场。

身为门外汉,只能从培育、养殖到行销都重新学习。这些都还好,苦的是自己并非孙悟空,无法学会分身术。从场内外到行销,他一人都要稳妥兼顾。再怎麽样的青壮年,天天日晒雨淋,最终都还是无法倖免,被岁月耗损成一个沉默寡言的黑汉子。

但他还是没有埋怨。“能每天跟爸妈吃饭,就是幸福。 ”他说。

不过,对家的依归还是无法填满对未来的不安恐惧。吴鸿铭坦承,养殖鲍鱼业其实不知道能撑多久。当商机日渐稀释,体力也无法负担时,可能就是自己转身离开的时候。

“可能回去当个上班族吧。”他澹澹地说。隻字不提医药的梦;那非一般人随手可摘的荣誉。今年是吴鸿铭的第三个本命年。他不多话,认命任劳,孝顺爱乡。他正努力与时代拔河;可惜的是,时代可能不站在他这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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