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印尼加里曼丹希布吉(Sebujit)甘榜所见大不同,石隆门西里京路甘榜瑟拉索(Kampung Serasot)的丰收祭,除了以生灵供奉祖灵、神明,更是通灵的过程。
砂拉越‧甘榜瑟拉索:
Nyobeng秋千上吟唱古老赞颂
【婆罗洲丰收节 系列二】
报道:邓雁霞
摄影:田欣颖、Bobo Kow、Seth Ujang
2018/19黄记达新闻奖 – 拿督斯里 李益辉 太平绅士旅游报道文学 佳作奖
比达友人是一个爱好和平、友善的民族,
在他们的脸孔上,没有原住民常见的——大胆、霸气、傲慢的外表。
“他们特别安静,性格非常温和,不易愤怒,对陌生人友善热情。”
19世纪曾经到过婆罗洲的欧洲作家,
不管是英国殖民地官员及博物学家Hugh Low(1848)、
英国驻汶莱领事St.John Spenser(1862),
还是意大利博物学家Odoardo Beccari(1904),
都曾经在书中如此形容比达友人。
当中,意大利博物学家奥多阿多形容比达友人的信仰,
“他们到处看到灵魂,飘浮在空中,在森林里,或在山顶上游荡。”
比达友有着非常古老的信仰,他们相信梦兆,相信人死后会到一个叫诗巴央(Sibayang)的地方去,
并与人间保持密切关系。
非常敬重祖灵的比达友人,举凡庆典都会招请祖先降临共同庆祝——他们的农作,
不管种植前、种植中,还是庆丰收,都要举行“加威”(Gawea)奉献祭品,
祭拜鬼神以加持庇佑。
而丰收祭(Gawea Sowa),是众多祭典中的感恩节。
秋千是她们走入灵界的旅程
与印尼加里曼丹希布吉(Sebujit)甘榜所见大不同,石隆门西里京路甘榜瑟拉索(Kampung Serasot)的丰收祭,除了以生灵供奉祖灵、神明,更是通灵的过程。
比达友人自古以来,男女地位都是平等的,被称为“Dayung Bolih”的女祭司们更是受到村民的敬重,她们在庆典和祭祀仪式中担任祭司的助手,负责朗诵经典和传递法器。
丰收祭祀中,只见男女祭司分开在祭祀屋(Boli Gawea)左右外房里处理他们的祭品、换上红黑白帽、蓝色串珠和传统祭服,女祭司室内还有一个长长的秋千,那是“Ngayun”——她们走入灵界的旅程。
丰收节的第二天晚上9时,她们就开始排排坐在秋千上,一边荡秋千,一边吟唱古老的颂词“旅程”(Ayun)。
由其中一个女祭司带头吟唱,其余的跟着附和。低吟浅唱此起彼落,气氛十分庄严。这个古老祭祀之音,被当地人视为神秘力量,可以呼唤稻灵(Eiang Podi)回到甘榜来。目前亦只有祭司才听得懂其中含义。
这一荡一诵就是两个小时,休息后再继续荡秋千,一直到隔天早上。比达友人并没有自己的文字,所有文化祭典上的颂词、乐谱都不曾记录下来。祭司们都是口传,再靠记忆背诵,一代一代流传至今;之所以要4个女祭司一起吟唱,也是为了互相提醒彼此忘记的颂词。
“我们不会写字,不过如果这些歌谣、颂词记录下来,大概会厚过一本书。”女祭司丽札(Sino Liza)说。老祭司们不只记忆特别好,体力也非常好,就算连续5天的祭祀,他们依然精神奕奕,力气十足。
这是比达友最原始、古老的秋千祭祀,目前剩下这里还在举行,其他地方都失传了。
过去,一场祭祀仪式会有八九个女祭司,几乎坐满整条长长的秋千。随着祭司们年纪渐长一个个离去,加上好些已经转为虔诚基督教或天主教徒放弃古老的信仰,如今剩下几位女祭司。她们大多已经超过七八十岁,最年轻的丽札也64岁了,她们还是来自不同的部落,联合起来一起主持祭祀。
女祭司陷入昏迷之后,助理Penginang在耳朵吹气、呼唤她的灵魂回来。
在Nyigar Nguguoh的环节,女祭司们手握祭品,口中念念有词,陷入灵魂出窍的状况。整个过程让人感觉惊心动魄。
不晓得是不是受了华人的影响,比达友也有自己的蜡烛,即Panyut,它是用来引导“灵”来到祭祀会场。
大祭司Pa Migem今年已经83岁,问他要是无人继承怎么办,他笑而不语,连上不悲也不愁,一切交由上天决定。
女祭司一年见一次的天上家人
比达友祭司团一行人一般超过10 人,大祭司称为“Pinguguoh”,副手“Pinyigar”以及助理“Pingaduop”,加上女祭司与女助理(Pinginang),祭典从河边的供祭开始,从生糯米、竹筒饭、槟榔、生鸡到生猪的献祭,祭台及荡秋千的仪式,在女祭司家取出收藏在阁楼的木雕拉桑(Rasang)、起乩,以及邀请群众加入围着祭台转圈圈,最后进行卸下锣鼓仪式,整个祭典仪式长达5天。
根据研究木雕的年轻比达友学者肯迪(Kendy Mitot),拉桑代表了比达友的世界观。在他们的信仰里,Topa(神)与I’eng(灵)就在上天,而在土地上的一切事物,不管是人、动物和植物,甚至一块石头皆有灵。
拉桑上面刻有一雌一雄的百眼雉鸡的雕像及羽毛,代表了比达友的男女,它也是女祭司在天上的“房子”,是女祭司与灵界的联系。
据知,每一个女祭司都有两任丈夫,一个在人间,一个在天上。因此每一年的丰收节要请出拉桑,在祭祀中让女祭司与天上的家人相聚。
祭祀最高潮,是在第4天的凌晨4点钟,这时候宗教屋的四周都聚集 了村民和外来者。祭司们同样绕着祭台转7次,此时女祭师们手握供品,口中念念有词,激动的晃着,突然一个跟随一个倒下,陷入灵魂出窍的状况。
他们说,女祭司见她们在天上的丈夫和孩子去了,或与古老的祖灵会面。 “这次我只是感觉睡着了。”隔日我问丽札时,她如此说道。村民说,有时候女祭司也不便透露详情,哪怕是比达友人自己,因为天机不可泄露,她们担心此举会触怒神灵。
昏迷期间,女助理会在她们耳朵吹气,大声将她们唤醒,再将之前放在祭台下、用叶子包裹的祭品(Dowon Manah)取出打开,里头原本包上混了甘蔗酒的糯米粒,此时不可思议的倒出了彩石、头发、稻种等,据说这些是祖灵赐予他们的礼物或启示。
其中一个仪式是与灵共餐,祭司们进行仪式之后,以供奉灵的生猪肉、蕨菜等供品坐在一起吃午餐或晚餐。 |
祭司们的养成与圣戒
不是每个比达友人都可以成为祭司,只有得到梦兆,被祖灵选上的人才能接受训练成为祭司。女祭司则大多是生了一场大病,四处求治不见效后,下决心服侍神明。
祭司的训练十分严峻,男祭司必须住进森林,与灵沟通,成功之后才能走出森林;女祭司必须和资深女祭司(Lanyak Bolih)生活一年,接受严峻的训练,这期间都不得和家人见面联系。
女祭司一家还要在一年内,给祖灵贡献60只 鸡、4头猪,还有一包包的白米。这对生活清寒的比达友人而言是沉重的负担,通常整村人都会捐献,以助她一臂之力。
祭司们的生活上有许多限制与圣戒,除了口戒,他们更深信山里的野菜,比如竹笋、蕨类,野生动物如鹿(神明化身)、河里的螺不能吃,吃了就会生病,甚至死亡;也因为他们不能食用,家人也不得带这些食物回家。
这也是年轻一代不想当祭司的原因之一。不过现有的祭司年事已高,比如Pa Migem大祭司、Pa Dering副祭司,今年也83 岁、87岁了,所有祭事和准备工作只能由祭司完成,有女祭司老奶奶表示越来越力不从心了。
“只要有获得梦兆的年轻人愿意继承,我们都愿意教!”大祭司说。
他们是石隆门区(Jagoi-Bratak)最后一批祭师了。或许,今年丰收季是他们最后 一场传统祭事了。
带往宗教屋的路程,拉桑必须用红布包起来。
女祭司藏在家中阁楼的木雕拉桑(Rasang),它代表女祭司们在天上的“房子”,丰收节期间也会取出来供奉。据知每个比达友部落都有一个拉桑。
……延续
刊登于2018年7月8日《星洲日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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